樊然

猎奇/克苏鲁/恐怖,大概是这种风格。
用爱发电。

黑星

昨夜喝完了桃枝小姐备好的浓汤,我早早便睡下了。

实在是烦厌得很。从沙漠的一头走到另一头,好不容易寻到的绿洲上只有一座破败的小村庄,人人都从事着采摘,或者在一片巴掌大的耕地上劳作,这种只能勉强糊口的原始工作。来时所想像的沙漠的壮丽雄浑已经不复存在了,甚至连生命的维持都成问题,而一双长途跋涉、又常常受冻的腿已经日夜受病痛折磨了。再往前走仍不知是何方,恐怕又是无边无际的一片大漠吧?这就是个圈养骆驼的迷宫,就连出口也只有死亡一途。

我便在这个陌生的村庄留宿了一宿,只打算留一宿,虽然这个打算很快就发生了变化,却也曾简单地这么计划过。

夜里的梦,就如人们口中常用来比喻粗拙文章的俚语一般,简直像旧社会女人的裹脚布一样——又臭又长。他们就像亿万只闻到了腐臭的苍蝇,在我眼前来回盘旋,发出乌央乌央,令人生厌的噪声。真是难熬,我不止一次在睡梦中这样抱怨,但是神经长久的疲乏却不容许我从床榻上脱身。

等荒唐无聊的梦的沙尘暴席卷过一夜,面前仍旧是成团、如饱胀的海绵般充塞到无路可走的黑暗。幽幽的人声里,又一个梦踩着未合上的窗口进来,我抬起脸时,只感觉一团模糊人形在床榻左侧的沙地上躺下来。

手不能动,双腿也不能动,仿佛压了千斤重的磐石一般,却只是一阵阵地发麻。我勉强偏过头去,细细的夜风就夹带着织成蛛网的月光落在额上。

那是一个不像人的人,躺得倒很是规整。之所以说不像人,是因为正常人决没有这样的体型,不到成人三分之二的身高,大概所有的天赋都在往横向生长,令人害怕他会随时保持不住平衡,滴溜溜地滚到床底下去。要说像个什么,我宁可说我们所居住的星球上,不会有与他太相似的东西。他的胸口上用墨汁画着三颗指甲盖大的五芒星,中间大两边小,中心全部涂成黑色,均匀地横排在喉咙往下、胸口以上的皮肤上,却并不发生哪怕最细微的违和感,仿佛是早在出生前便形成的胎记。最让我惊异的,是他那身全绿的肤色,宛如一只化作人形的蜥蜴,令人看了直起鸡皮疙瘩。

室内光线昏暗,我只看到他的双臂举起,仿佛一只被绑到篝火上炙烤的羔羊。待到视线恢复清晰,允许我看清周遭的一切时,我才发现他手中握着三把(抑或更多)匕首,就这样虚垂着,分别直指着颔下三颗黑星。这些匕首显然是特制的,与杀手们惯用的不同,它显得更细长也更锋锐。如果你见过解剖尸体的刀具,便能想像出它的具体形状。虽然黑星近在咫尺,那三把刀具却犹豫着,好像某场斩首悬而未决,刽子手迟迟不肯挥刀,看得受刑者与观众都很煎熬。

最终竟没有终了,或许又昏昏沉沉地醒或睡了一回,醒来时已近正午了。我坐起来后第一时间就是看看左手边的那片沙地,而结果就在我的意料之中:沙地上的沙子仍平整地散落着,并没有经人踩踏过后的凌乱。记起昨晚那个糊涂的梦境,只觉得除了那三颗黑星,其余只有无法言说的无状。胸口不知为何而异常压抑,好像有什么东西亟需了解,但真正了解后只会倍感失望。

桃枝小姐端着一碗冷粥,进来了又出去,村庄的人们应该都正在劳作,四周静悄悄的。我打开放在枕边的行囊,里面只有所剩无多的干粮,一瓶见底了的矿泉水,还有三把细长的小匕首。

所有的梦都不是无端的,或许因为种种缘由而扭曲无状,却永远遵循它发生的规律。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如果有人梦见彩色的马驹,那他即使没有去过草原,也必定在电视上,或者画册上见过马的形状。谁的梦里老是出现各式的漩涡,这个人恐怕经常用浴缸或者坐厕。当我摸到那三把匕首,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些。继而我也无法确定它们究竟属于我自己,还是属于昨夜那条蜥蜴。那三颗黑星像蓄势待发的凶兽,在我的脖颈上微微发着烫。

我躺在床上,撩开了单薄的上衣,手中的匕首对准了黑星。

与此同时,床榻下的那片沙地上,渐生出一股诡异的骚动。地底下有某种东西在悄然翻动着身体,把那些土黄色的沙砾震得不断跳动,显露出被沙砾所掩盖的木质地板。这些朽烂的木板很快张裂出密密麻麻的缝隙,沙子纷纷流进地底下那片无光的空间。其后,一只漆黑的手破开地板,重复着抓握的手势往床榻而来,像是要捞到什么东西。我望着那根藤蔓般不断延长的枯瘦手臂,深深为之感到惊悚。

不知何时,桃枝小姐推开了紧闭的屋门,显露出门后那一排排摩肩擦踵的村民,他们齐齐地奋力将头探进幽闭小室内,一张张脸上都写满了好奇的神情。而那密室中久积的灰尘就在他们面前纷扬着。

“让光透进来,光透进来就好了。”桃枝小姐不无安慰地说道。

可是!可是那些好奇又狂热的头颅们哪,把整个门口都塞得满满当当,在地面上投下深沉晦暗的阴影,连他们头顶那颗烈日也无可奈何。无言地,桃枝又把门闭上,那根散发着腐臭的中指离我越来越近了。

村民们仍将头往前探着——探着——仿佛那只漆黑的手掌同自己之间仍隔着一道门槛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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